岁月的留声机
——读王彻之近作《疫时·其二》
文/余光之瞳（江苏）
疫情时代让写作变得有些艰难。王彻之认为一些合格的诗，是对他个人生活的一种记录。这段时间里他读了西蒙娜·薇依的《柏拉图对话中的神》、袁枚的《随园诗话》。袁枚是非常有现代性的诗人，很多观念在当时都比较先锋，类似《世说新语》，二书对他来说都有很大的启发性。
生活世界里有着种种不幸,但是被西蒙娜·薇依主题化了的不幸，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不幸，而是指陷入这样一种状态。诗中王彻之形象地描述了疫情期间人所处的一种状态。袁枚主张“诗写性情，惟吾所适”，王彻之的疫情诗更多是一种生存的客观描述和性情的真实写照。
2020 年疫情爆发之后，诗界流传过一句话，“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引用者意在责备疫情面前，诗歌创作的苍白无力。其实是脱离了阿多诺的初衷，阿多诺还写过，“日复一日的痛苦有权利表达出来，就像一个遭受酷刑的人有权利尖叫一样”。王彻之在细节表达时，心情也是异常的纠结。通过海关/体温枪的悔恨/也不放过我们中间任何一个/像巡逻犬对着灵魂的狂热分子狂嗅。
加缪和米沃什都对薇依推崇有加而成为至交，前者写出了《鼠疫》，后者写了一篇知名的专谈“西蒙娜·薇依的重要性”。每个读到薇依作品的人都是幸运的，“爱不是安慰，而是光”。读到王彻之的疫情诗，同样也觉得是一种幸运。他们的希望是很多只被击出去的网球/有的已经越过网状死亡的阻拦/有的瞬间落地/或者等待被击回。诗人注重的是一种真实，而不是粉饰，更多的是乐观和期待。
诗论家张伟栋认为：王彻之是九零一代诗人中的佼佼者，他开阔的诗歌视野与自觉的语言意识，使得他能够在写作中出色地转换日常生活与个人记忆为诗性经验。下颌牢固犹如枪托/上颚如膛线/担心语言的子弹随时可以/把冷汗浸透的黑土块般的心击碎。诗中运用奇妙的比喻、自如的叙事、冷静的抒情构建起一种繁复多重的历史书写，既是个人的生命史，也是时代的记忆史，具有历史分析的特征。
王彻之说：我常常有一种心力交瘁感，因为我与我个人生活的关系还没有解决，包括我在其中的角色，我的能量和局限，我的心灵与我所亲近或敌对的人的心灵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我没有解决，我就没有十足的精力去想象我生活之外的东西。诗中很好的处理了诗人和周遭事物的关系。再次检测，填表/可疑者被挖走/如同虫卵/他们必须确认一切无误/直到错误无法再让他们失望。
王彻之认为：诗为我提供了一种我与自己协商的空间，带着耐心坐下来谈，不是戏剧性的对话，或者自怨自艾。王彻之的诗注重的是生活的细枝末节，不是高蹈和故弄玄虚。对于一位北大高等学府出来的诗人来说，难能可贵。他拒绝大词和崇高观念，更关心的是，如何合理地拒绝自身感受力之外的事物，把感受力范围内的处理好、交流好，诗就能写得自然亲民。
注：王彻之，2016年本科毕业于北大中文系。芝加哥大学文学硕士,牛津大学文学博士。曾获北京大学王默人小说奖、第五届北京诗歌节年度青年诗人奖、第一届新诗学奖等。
疫时·其二
王彻之
那些已经理解畏惧的小人物
如今也试图理解我们。同样卑微，
同样惴惴不安，像两支军队
互相递交协议和冷漠。当我们的队伍
通过海关，体温枪的悔恨
也不放过我们中间任何一个，
像巡逻犬对着灵魂的狂热分子狂嗅。
下颌牢固犹如枪托，上颚如膛线，
担心语言的子弹随时可以
把冷汗浸透的黑土块般的心击碎；
再次检测，填表，可疑者被挖走
如同虫卵；他们必须确认一切无误，
直到错误无法再让他们失望。
走出行李大厅，我在他们眼皮底下
提好大气不敢喘的旅行箱，
离开转运区，不知道命运是否转变。
我的心开始像救护车一样追踪我，
我的身体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这世界的一块空地，网球场大小，
仿佛天使和魔鬼都没有来过。
他们简易棚般质朴，易碎的爱
被雨漫长的劳累冲洗着。
而他们的希望是很多只
被击出去的网球，有的
已经越过网状死亡的阻拦，
有的瞬间落地，或者等待被击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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