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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以美育沐化人性,以哲学引领世界

谁会视深渊为归途?
只有偶尔,灵魂闪动火焰之舞,
只有时间无法禁锢,无法阻隔,
死亡是无法遏止的一场旅途。

所有的言辞飘散如风,
同行之时真确,分别后如梦,
再次走过街角,喧嚣与冷漠,
那尘封的珍贵瞬间无从寻觅。
             ——严观《可还有时间》

严观诗歌唯美的外观和哲学的内核,有种特别强烈的感召力或引领性。不能不说是美好的愿望。感召也许没那么困难,要引领世界,就必须与世俗系统有所照应,不符合多数人愿景没事,至少要适应权势系统或自处于权势系统的高位。感召和引领并行,才有实现的可能。毋庸讳言,作者应该是有充分的社会生活背景的,这从其诗写呈现的见多识广和精神风貌就可想见。
有人把严观的写作路径定位为“唯美哲学诗派”,诗人本人也认同这个认知。把美学和哲学确立为诗写方向的诗人并不少见,但有艺术自觉的不多。严观把美学和哲学融合为诗学门径,肯定有自己的理性把握。这涉及到诗人伦理的范畴,也涉及到文化社会学的深层意义——美学和哲学是一种怎样的关系?美学和哲学可作为诗歌的本体或主体吗?美学和哲学作为本体和主体的诗歌有哪些意义?这里不仅需要对美学和哲学与诗歌的关系进行讨论,还要将美学和哲学及其与世界的关系作一番梳理。
先来说美,美究竟是一种象征物还是本体?美是一种外在的形式还是内在的本质?对于普通人来说,美主要是一种感觉,即美感;对于诗人来说,美是一种艺术,可上升为一种认知(美学);对于哲学家来说,美可以是一种内质和实在,并提升为一种文化(美育)。
根据武大哲学教授彭富春的观点,哲学是道、技、欲的游戏,三者指代虚无主义、技术主义、欲望主义。美是居于其上的更高维度,是道技欲游戏的显现。我未闻其详,只见到一位学者对其专著《论大道》的推介文章。⑥我觉得这个表述非常不恰当不敬谨——怎么能把哲学看成游戏!哲学确实是务虚的,但不等于虚无主义;哲学确实有技术性,但不等于技术主义;哲学确实存在某种功利性,但并不是欲望主义!哲学既然是游戏,为何还能通向大道?既然美处于更高维度,又岂是下三滥游戏物所能窥视?该论者的原意可能是说非功利性高于功利主义。功利主义又怎么能导向非功利?完全自相矛盾!也许是转述有误?不过这阐述倒可以借用来佐证美与世界的关系,哲学与世界的关系,美与哲学的关系——理性看待,美的要素部分是客观存在的,美或有物自性?对美的感知只是人类的事情,哲学也只是人类的发明。哲学可以阐述美,但美的性质并不因其改变,所以美在哲学的维度之上,而哲学所探讨的世界本相是包括美的所有要素的。美并不能代表世界的本相本体,也不是人类生活的全部。真正有指导意义的是哲学,而不是美学。并非所有的事物都有美的特征,好事物也不一定美。美只是形象的点缀物和装饰品,不是必需品。
在严观的世界里,美不止是形象,更不是抽象,而是可感可触的。美不是象征物,而是力量!在严观的世界里,美就是善,而且是至善!这就涉及到一些母题性的话题,这个母题指向世界本源和人性。在我看来,美并不是哲学的母题,善才是。美往往具有某种绝对性——至少是形式,而善可能比美更有相对性。对于某些人是善,对于另一些人则不是。感受美并不是善意的专利,因为美并不一定与善对应,甚至是幻觉错觉或假象。什么是美?通常而言,美有对称、匀称、柔和、流畅、和谐、整齐、顺遂、圆满等共性,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好,能带来某种愉悦感获得感。但还有另一些美并不是这样的,而是通过错位、杂沓、旁逸、斜出、背谬、荒诞等张力感甚至压迫感来体现的。任何形式的美都有一定的数学通约性和逻辑自洽性,正如任何形式的善都有对应的精神共鸣和灵魂相通之处。这应该就是哲学家所说“存在即合理”的本义。
多年以前,我曾这样写到——哲学一实践,世界就危险!所以不看好任何强化性的体制和机制。但我认为适当的感化和引领还是有意义的。感召和引领都有某种启发性和归属性。感召有熏陶和沐化的作用,甚至是一种催眠力;而引领有时则象放牧和驾驭,有一种强迫感。——在严观的诗歌世界里,我经常有这种感觉,并激发各种思考。诗人究竟是在化育,还是强推?前面说过,严观诗歌有超人哲学的意味,更像是一个独行侠,没有确定的行伍和对手。从美学和哲学的配比和结晶来分析,我的观感是复杂的。其有唯美的外观,我却看到哲学的追求;一再强调哲学的意义,我却看到美学的张力感。
在诗歌美学方面,严观的确不同凡响。文本呈现有如美学军团,停云布雷,轮番上阵,简直令人眩晕和窒息!诗歌的本质真的是美吗?在严观的世界里,美就是艺术的标志,也是动力!而他的美学是直接与哲学连接在一起的,如孪生兄弟般形影不离!在他的世界里,诗者即是诗哲和教父!《白话道德经通译》是其集中体现和贡献。
严观诗歌在哲学层面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基于控制欲的权力意志和次第意识。可以说这是结构主义的本能,其本身就讲究法度和秩序。读他的诗有一种被俯视感。万物都在归队或退隐,读者也不禁战战兢兢。但他又尊崇自然理性和宇宙乐章,对美好事物充满敬意,且有美化优化世界的倾向。他的诗歌世界有原道哲学,有人本主义精神,也有理想主义色彩。他在诗里既是指挥家,又是竖琴手或长笛手;既是缔造者,又是规范者,还是鉴赏家。他的诗歌世界有时象秩序森严的王国,如沐如冠,歌队也是严肃整饬的;有时象乌托邦,如梦如幻,然并非谁都能尽情徜徉!在他的诗歌世界,似乎可以养颜可以疗伤,但思想和情绪又被某种力量控制着。万物如奔奔赴我,而我不能与物同归,有谁感觉到这实为一大遗憾?
严观诗歌强大的精神主体表现为舍我其谁的诗人伦理和先入为主的诗歌伦理。从这两个方向看,诗歌的坐标范畴不言自明。严观诗歌伦理虽也涉及社会伦理和文化伦理,却与现实语境少有关联;文化色彩浓郁,优化美化的倾向偏重,多与社会情境不通。他的诗多叙而不说,却有一种且听我说的命意。按理来说,集体大经验式的叙事是应该有更好的共情力和亲和力的,而严观诗歌却总有一种疏离感和隔膜感,诗者与物象之间缺少津渡和桥梁,读者和物象或许都会有被驾驭感。严观的诗虽然叙而不说却不宣而示,似乎总有一种宣言式的鼓噪。这将对其美学期望形成一种解构。
严观诗歌题材多涉及历史文化,回顾和愿景,悲悯意识和终极关怀,人类乡愁式的反思和前瞻。社会学方面触及痛点和噬心主题,在文化学方面灵魂关怀和终极追问。严观诗歌有弘道意识和人本主义精神,使命感,但同时又存在浓重的权威主义和大一统思想,其主题多有呼应主旋律背景。这种悖谬的共生相不禁让人联想为精明的叙事策略。对重拾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重建历史功勋,共同体精神与主流话语相呼应,暗和“伟大复兴”时代精神,本质上是一种Literary Political。初心无可厚非,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第七部分 葱懋朗逸的生命力书写

朝日自山巅涌出,如玉玺端详于掌中,
那庄严、辉煌、气吞万里之迹象,
万物的对称之形、崛起之形、辉煌之形,
一缕清风足以将心中块垒吹散。
似锦绣之手抚我之面,哦沉默的山,
未名的山,隐于山中的山。

我看见雄壮之美的最后闪烁,
朝辉的盛装在众物之顶煊赫,
思绪万千在逶迤东去的河流上层,
高山重重指向我远古的记忆。
原岭承载的壮志在石缝中起伏,
像狂风卷起的巨浪拍打岸边。

以静默的姿态矗立于众峰,
我从山脚直接走向一览千秋的高山,
它曾藏于我平素低调的灵魂,
一片偶尔的云曾遮蔽了半世,
高山终或是双肩上虚设的重担,
是对壮志凌云的虚拟告诉。
                 
——严观《高山与太阳》

丰收无处不在,永恒,勇气,生命不息,
生命的动力,人生的伙伴,心灵的庇护。
春风十里,尽情欢喜,湖泊波澜不惊,
镜面晶亮,倒映天空和云朵,人心生欢悦,
原野宽广,洁白的云朵宛如绵羊,杏花如白雪
清新风雅。茫茫烟波,涟漪荡漾,杨柳的枝条,
婀娜多姿,花的香气,街头绚丽,存在与意义,
温暖和力量。象征的芽花,光辉绽放。
哲思沉思,诗的雄心,情感浩淼,文字的狂想。
馥郁弥漫,意象的海洋。生命的春天花朵盛开,
无字的乐章,深邃的意境,忧伤与喜悦,
虞美的种子生根发芽,唤醒沉睡的灵魂。

                         ——严观《东风颂》

生命力是我关于生命诗学的新认识。忽略生命力,生命写作的很多层面都无法进入深层表述。
生命力就是生命节律的力度和力场,在诗学范畴主要体现为记忆力、想象力、思辨力、洞察力(感觉、判断、认知)、概括力(描述、刻画、阐释、演绎、结构、解构)、学习力、鉴赏力(甄别、解读、定性)、创造力、决策力、控制力(自制、驾驭、平衡、优化)、战斗力、表现力、共情力、感召力(启示、召唤、引导)、影响力(冲击力、推动力、穿透力)等场效性。
生命力和生命节律可理解为某种动力学状态,由此投射为生命伦理学、生命哲学、生命美学、生命文化学、生命艺术学。生命节律和生命力主要投射为伦理学状态,其表现型态与文化社会学语境有莫大关系,且有正面负面的区分。这里列举一些较常见的型态——
正面伦理外观,如丰盈、饱满、健壮、优雅、美好、高尚、善意、虔诚、向上、求是、进步、光辉、清新、活泼、天真、散淡、飘逸、古调、独立、友善、博爱、盛大、卓越、朗俊、豁达、奔放、葳蕤、奇伟、沉雄、坚毅、从容、淡定、高远、自足、自重、自新……
负面特征,如自命、自卑、自虐、狂妄、骄横、恣肆、伪善、邪恶、奸佞、凉薄、冷酷、残忍……
还有一些中性特征,如冷峻、激切、静穆、冲淡、简约、率性、疏狂、悠然、淡远、自明、自许、自德……
生命力和生命节律的文化社会学特征,如获得感、成就感、幸福感、导向感、威仪感、神秘感……
负面特征,如无知无畏、无所不能、无所不用其极……

生命节律多源自基因和天性,生命力主要仰赖于后天素养和生活背景。这里再就边际效应最突出的几个视域作基本分析。根据马斯洛的五大生命基本需求理论,我把生命与世界(社会)的关系,重新梳理出以下对应形态:

生命动力学状态————生命伦理学型态

自足——自主,自立,自足,自信
互通——友善,随和,包容,平和
开放——积极,向上,活跃,张扬
独立——自律,自省,自新,创见
封闭——低调,压抑,狭隘,偏仄
欲求——安全感,情欲,尊严,自由,权力欲
贡献——获得感,幸福感,成就感
理想——自我实现,家国情怀,普世价值,终极价值
……

无论自足还是贡献,封闭或者开放,生命与世界的关系都会构成一种张力,有内倾、外倾、中间三种型态,或积极,或消极,或中性,且有正面,负面,反面之分。从伦理学角度出发,可梳理出生命力型态对应(生命)诗歌美学的多种型态:

生命力伦理型态——生命力美学(诗学)型态

外倾型:

自许——自视,自信,自由
积极——活泼,昂扬,奋发
激进——激越,激烈,激愤,劲健
挺拔——正直,向上
健壮——丰沛,盛大,宽广,疏阔,壮美
浑厚——疏闊,雄奇,
傲慢——迂阔,悠缓,慢节奏
强势——强大,强悍,强劲,凌厉
灵性——灵秀,灵动,隽永,飘逸
优雅——优美,典雅,精致
高尚——崇高,朝圣
率性——率真,随性
乖张——怪戾,背谬,油腻
涣散——离散,游离
躁动——反思,批判,叛逆,反动
……

内倾型:

自视——自省,自新,内秀,冷静,孤勇
孤立——孤独,孤僻,冷峻,冷傲,清高
被动——慵懒,疲惫,沉思,沉重,柔弱
悲观——冷静,悲沉,悲怆,凄美,苍凉
敬畏——严肃,紧张,怯弱
消极——厌倦,颓废,疲惫
聚合——统一,整饬,凝炼
……

中间型:

自足——自立,自足,自许,冲淡
中庸——兼容,和谐,谦逊,保守
平和——平淡,平易,恬静,冷静
温情——温和,温婉,清新,怀旧
轻松——轻便,轻快,轻柔,轻灵
从简——简易,简约,简练,清奇
稳当——沉稳,坚定,稳健,理性
变通——柔软,顺畅,圆润,玲珑
……

生命力有原生生命力和后发生命力之分。原生生命力是指与生俱来的先天获得的生命天赋,这是生命节律的表现。原生生命力往往具有天然的诗性,是原生态灵性。后发生命力是通过学习实践阅历体验领悟所获得的修养式内功。严观当属于后者。其文本呈现为一种饱满健壮的生命力,且如一个优雅的舞蹈者,劲健沉雄,祥和静谧,饱满丰沛。严观的诗中始终有一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踔厉奋发。大道张弛,龙骧虎步;盛大恣肆,威仪棣棣;葱懋朗逸,健硕奇伟。委实令人景仪的生命正能量!其对奴性和盲从有一种天然的鄙视,对理想和希望有坚定的执念。其本人认为这是新时代的人本精神要义,这应是可圈可点的。
生命节律和生命力属于诗人伦理范畴,通过素材、主题、语素、语感、语象、语境呈现为诗歌伦理。生命节律和型态必然有对应的审美心理和价值标准。严观诗歌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浩然之气,抒怀式的叙事无处不彰显其个人精神体验和气场。严观显然更关注大事物大事件大历史大现实这类大经验大题材,其作品篇幅数量是大体量,遣词造句是大气势,营意构境是大格局。句式齐整,节奏鲜明,语感统一,音韵铿锵。这些似乎并无不妥,但他有时确实太不拘小节。其诗章虽有整体性,但句式的整齐性和表达的不完整性及语言的不一致性并存。这些都是生命节律的投射。

第八部分 在语言的边界遇见诗人

诗中可能出现的技巧,
图像的反转、语义的模糊
和隐喻的运用。信息追逐中
“看”与“被看”互动,观看的主动,
被看的焦虑:户外监控、社交媒体
呈现自我迷失与他人审视,
挣扎、迷茫、探求的心境与表达:
眼睛、窗口、镜子,视觉错位、拷问真实。
                        
视野经营与个体认知模式,
筛选信息源与建立标准,
批判性思维与批评眼光,
文化修养与自我认知。
文字媒介,碎片的思绪连结,
生命的真谛在诗的场景里展现。
昨日与今日,过去与未来。
戏中的情节,
尚在命运的舞台上扮演角色。
——严观《看》

有人说文化的边界就是语言的边界,语言的边界就是思想的边界。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文化决定语言的表达方式和界限,语言表现思想的状态和格局。这句话不能反过来说。语言不可能全面呈现文化边界,思想也不可能完全表达为语言。这话的实际含义是,语言小于或后于文化思想。语言是文化的起点,但不是终点。实际上语言还有修饰文化和掩藏思想的功能。所以我看待语言,首先是从伦理的角度出发,其次才是思想的内涵和文化的外延。
第三代诗人代表人物韩东有句名言“诗到语言为止”,我是反过来看的。诗从语言开始,绝不到语言为止!可以说,诗歌与语言的关系最亲密也最暧昧,诗从来就不只在语言本身!语言是诗歌的边际,也是诗人的分野。前面反复论证,严观的诗歌是传统友好型的,其文本边际效应突出。这并不是说,其文本不可用边际学判断,反而更容易甄别——严观诗歌与后现代诗歌的差异性可能比任何诗人都明显。
有心的读者应该有所察觉,以上论段是基于个人独特视角的印象式回顾,但其中必定有一个较成熟的理论框架或方法论。前面已经提到过,这就是诗歌边际学或边际诗学。此处有必要补充提及我倡导的“六个尺度”和“六大向度”。
我把诗歌要素之间的关系和边际性及其与世界的关系和边际性归纳为“六个尺度”和“六大向度”,作为“诗歌边际学”最基本最核心的检验标尺和衡量标准。六个尺度是指诗歌在语言学、美学、哲学、伦理学、文化社会学、艺术统筹学等六个方面的交集和效应的检验法则。六大向度是指文本在六个尺度检验中所体现的六大指标:高度、广度、厚度(密度)、深度、力度、辨识度(难度)。高度即主题立意的高度,广度即题材涉及的范围,厚度即文本单位面积内涵的丰度,深度指文本所涉及的意义和能指的深远性,力度是指主题、章句、内容所蕴涵的张力和节律,辨识度是指文本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区别于同类主题、题材、体裁等方面的独特性程度(有时表现为诗写的难度,但难度不等于辨识度)。
因为诗歌语言与语言学存在原生和次生(派生)的关系,所以单独列为一个层面且排在首位,以说明语言的重要性。对于诗歌来说,语言始终都在,不能反过来说,语言在诗就在。语言是诗的载体,也是外壳,但并非诗本体!所以要遇见诗人,只能从语言的边际开始。
有人说语言无好赖之分,诗歌无高低之别。简直就是笑话!喜欢鱼目混珠的人才会这么说。我是持否定意见的。无论从语言的民族性或地域性来看,语言都有完善和非完善之分,且有感性和非感性之分。有的语言似乎本身就是优雅和高贵的,而另一些则显得粗鄙和俚俗,有的语言似乎比别的语言更具有天然的诗性。但后现代诗歌似乎已有足够的本事“改善”拙劣的语言,或瓦解自以为优越的语言。
严观至始至终都是语言的守护者,对古典传统和近代传统情有独钟。他的语素选择多用“雅言”,也就是文化人和知识者的语言,也可视为诗歌的元语言(区别于原语言)。诗歌有没有元语言?诗的元语言究竟是优雅还是粗鄙的?或许可以说,从《诗经》被孔子删定和屈原独立写作起,中国就开始形成一整套的知识者语言——文学语言——诗歌语言。这套语言系统经千百年的锤炼和锻造,可以说已相当完善甚至堪称完美了。而现代诗歌在百年前诞生起就似乎是知母不知父的流浪儿,至今仍无家可归。现代诗究竟应该与传统一脉相承,还是另起炉灶?或重新认爹?反正怎么看,中国现代诗到现在都存在一个根本性原则性分歧——应以西方诗歌为正宗,还是应以本土传统自然过渡?或者改弦更张自成体系?
在严观诗歌世界里,我们就经常会看到这些情况。其语言外壳是偏于传统的,其传递的主体精神并不守旧,且有丰厚的现代性,但因其语言的雅致感和词句的规范性,往往会产生守更人乃至“卫道士”的错觉。其实严观诗写的唯美哲学偏好,正是其理想化气质和自信自新的见证。其具有一种知行合一表里如一说一不二的贯彻性一致性。
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符号系统。严观诗歌的优势就体现在语言外观的语词语感语境。语言选择和偏好是诗人伦理的见证,与先天生命节律和后天经验修养都有深刻关系。无论如何隐藏如何艰涩,都能从语言解读出诗人的灵魂密码。严观诗歌多直接型或直觉型,其优势主要体现在语言外观的大美华美壮美,仿佛是美的宣言。其语言美主要表现在辞藻华丽,用语雅致,句式齐整,颇为讲究韵律、节奏、章法、营意、造境。
关于诗人与世界的关系,我的认识是这样的:有的事物对个人也许是真实和有意义的,但对群体则没有现实意义;相反,有的事情对群体有意义,对个人则是不真实的。严观的诗大多是非境遇写作,其中有超我大我,自然诗性,宇宙乐章。和谐而矛盾,神性而理性,还有严重的美化优化甚至神化圣化现象。其诗歌情境本应作为一种未来蓝图愿景,但诗人总是作为现实性场景来描述,有时象一本正经的矫情。但我相信对作者本人应该是真实的,也是有意义的。有人说严观诗歌是一种现实主义写作,我认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经验大现实主义”或者“大经验现实主义”——忽然想起,也许可以此来命名他的写作方向?这个类型是严观的代表性写作型态,其发生学机制源于黑格尔的所谓“实在理性”或“理性实在”。在某种意义上,严观确实有一定的开创性,可能缔造着一个新传统。
严观诗歌其实大多并非阅历直接写作,而是一种文化写作、阅读写作、间接写作。尽管其生活是优越和丰富的,但鲜见其有写一线或个人生活。他的诗歌题材多源于人类大经验,但基本限于高尚文化和雅致文化。他的大经验也是个人的体认。似有重建传统的雄心,却并无倡导。他是一个独立的号手,自己的国王,并不奢望有人归队和臣服!他的主要听众和臣民可不仅是人族,还有森林和‘大象’,潮汐和梦帆!


第八部分 宏观诗歌和宏大诗歌交相辉映的迷径

不为鸟栖的枝头是遗憾的,
毛虫和浆果是鸟的诱饵,
还有荫蔽的树叶、残露
和近在咫尺的光线。
时机正好,这次是一只翠鸟,
它扑动美丽的翅膀,径直停落,
当即以一次迅疾的点击
解除了木质的痕痒,
接着它跳跃,以佐餐的品味
挑剔地审视浆果,用喙抵达
完美的滋味。从远处看,
一切都恰如其分。




             ——严观《鸟的凝视》

玛雅晚香玉在荒废的山巅之城
恣意绽放,安第斯上空的云彩,
从平滑的蓝天沿着大洋和山脊悬飘。
日落大道旁的莫奈花园,鸡蛋花、
白花的枝蔓渐遮油彩斑驳的画布。
细雨山谷烂开富士山芝樱,栏杆上
低垂,寿司的味蕾盖过唐时的桥墩。
北平木兰薄暮中点缀着万寿山腰,
皇城周围的翠羽烟云涤净松林。
巴黎小铃兰参杂今日香的气氛,
四时茶俟以秋日恋歌的伴奏开始。
好一片冬日松雪,红色风衣上的围巾
衬托出美人面孔幽隐的焕彩天堂之蜜。
迷雾森林鼠尾草与百香果交叠绿意,
栀子花、茉莉花加麝香裹挟淬出海蓝。
                                 ——严观《香魂微熏》

严观诗歌其实颇有特色,甚至具有某种唯一性——这就是大题材大经验大思想大精神。尤其在主题的大经验方面,可以说是集大成者,或可谓前无古人的。他的题材的广度是博大弘富的,广泛涉及历史性和当代性重大主题;他的精神是高品位的,同时具有崇高唯美浪漫、激越沉雄绮靡、华美壮美大美的大家风范。这主要是现代前和前现代两大传统的深刻影响。其文本呈现为前现代的扩容和拓展,所以称为“宏观诗歌”。
严观诗歌无论长短多属大象写作,气象足够宏观,语象足够驳杂。其有宏大的精神气场,也有独到的精神体验,但大多为文化背景历史记忆复述型。有如恢宏的历史画卷,百科全书式的人类大经验汇总,以缜密和生动的细节,翔实而细致的过程,怡丽而奢侈的场景,批判现实主义经典作家如数家珍式的叙事结构见长,表现出坚实的创作力和罕见的陈述力。其中有大家风度贵族气质甚至有英雄情结,有煊赫复有睥睨,难得见悲悯。长诗也是回顾式的,致力于重建历史功勋,呼唤民族伟大复兴,讲好中国故事,以对应时代精神。这是值得肯定的历史抱负。
新时期出现的长诗主要可分成六大艺术路线:历史背景解构型,历史语境重构型,历史场景虚构型,哲学或诗性演绎或诠释型,世界本相型或宇宙溯源镜像型,综合抒发型或混沌抒写型。这些巨制长诗可区分为宏观宏大宏象。宏观是指体量庞大,突出的是篇幅;宏大是指主题远大,突出的是立意。还有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类型可称为“宏象诗歌”,突出点即在气宇气象。严观的中大型长诗多属于宏象诗歌。宏观是指其语言外观和题材的宏阔壮观。
历史意象主义对严观诗歌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写作方向上。他与前者明显的区别在于,前者为意象呈现,后者为语象事象陈列;前者侧重于历史感性启示,后者着重于历史记忆重现。既不同于历史意象派的后表现主义或超验主义,也不同于演绎派和诠释派的新结构主义,严观则是唯美主义加浪漫主义,乃至历史写实主义,并以此开创着新传统。
汉语诗歌虽有两千多年的发展史,但在继现代(1949年)之前,基本未出现鸿篇巨制式长诗。建国后曾出现过几位长篇叙事诗人如闻捷、郭小川等,但文本多为诗体小说。改开初期才出现以杨炼为代表的历史意象主义宏大场景叙事,以海子为代表的文化背景仪式化叙事,以昌耀为代表的民族精神史重塑叙事,稍后是以严观为代表的介于历史意象和文化背景之间的演绎派和诠释派结构解构并用的宏观背景叙事。新世纪以来出现了更多类型的史诗式长诗诗人如大解、蝼冢、张成德、蓝冰、道辉、殷晓媛等。最近有以曹谁为代表的大诗主义,该门派是介于海子背景史诗和道辉演绎派的扩写版。
严观诗歌有浓重的大诗主义倾向,但又完全不同于后现代的任何门派,有一种特别的临场感,并不着力于描绘或讴歌时势场景;其诗境似乎象自然生长的,没有当下流行的那种造势造境造句造词的癖好。他更在意的似乎是练意,表达率性,语言时而雅致,时而平易;时而出奇,时而俗套;时而练达,时而涣散。一忽儿诗家语,一忽儿作家语;一忽儿历史家语,一忽儿小说家语。这种写法有点象电影语言。
关于宏大叙事,我还有几个固识:宏大叙事不一定要大主题大体量大制作,也不一定要历史正义或正能量,更不必倾向集体主义叙事,但要有大悲悯大怀抱大精神大气魄,有历史包容和纵深,也就是有时空穿透力。大悲悯大关怀代表普世价值,大气魄大精神则指向终极价值;包容并不是包罗万象无所不包,纵深也不是时空向量,而是历史主旋律。何谓历史主旋律?这是值得探讨的大课题。这里我只略为说明本人的观点:历史主旋律既不同于现实主旋律(阶段性“历史主旋律”),也不同于历史正义(阶级性“文化正义”),它是一种亘古未变始终存在与天地共沉浮进退生灭的东西,我们可视为人类的乡愁,宇宙的乐章。回顾严观诗歌,多可远观,难以近视。无论型制大小,其“宏大叙事”有个突出的特点或亮点,就是“在场感”(临阵感)。即使是历史题材,也有某种“现实性”和进行时的感觉。不言而喻,当中宣示着坚定的个人和集体的文化自信,不容置疑,震古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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