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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梦泉 频道主编   /  2024-3-20 16:29  /   66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现在禅诗十种方式

李霞

        
新诗百年,纪念的最好方式,是找到新诗的出路和发展方向。当然,作为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其出路不可能只有一条,在其众多的出路中,我最推崇并看好的是新诗的禅意写作,也即现在禅诗写作。   

现在禅诗到底应该是怎样的样貌,以南北为代表的现代禅诗写作已为我们树立了标杆和样品。还有一些诗人,虽然没有公开标榜自己的写作也是禅诗写作,但他们的作品,已散发出了刺鼻的禅意气味,不仅叫人陶醉,更叫人刮目相看,甚至叫人拍案叫绝。刘年就是这样的诗人。   

2018年5月,在微信圈里,读到《刘年最满意的十首诗》,我一下觉察到,我需要的证据够了。


《汪家庄的白杨》

起风了
水柳在摇,椿树在摇,棠棣在摇,板栗树也在摇
有鸟窝的白杨,摇动幅度最小


诗人在汪家庄,起风了,因为他看到树在摇,是有5种树在摇,他还看到,“有鸟窝的白杨,摇动幅度最小”。也许我们会问为什么?可能么?但我们又仔细想想之后,会觉得肯定是这样,有为什么,也有不为什么。然后,我们只会为能读到这样难得的诗而欣喜,而幸福。

诗人运用之妙,在于把具体、细微做到家了。写村庄,不是泛泛的抽象的“村庄”,而是汪家庄;写树,不是树,而是水柳、椿树、棠棣、板栗树、白杨。叫我们想到古典哲学中,“白马非马”的传说与经典。写风中在摇的树,是“有鸟窝的白杨,摇动幅度最小”,细微有了,区别和特点和发现自然就有了。

去过汪家庄的人,或者生活在汪家庄的人,读了这首诗,肯定会说,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有鸟窝的白杨,摇动幅度最小”?我也许会说,“你想当诗人,就能当了?”



《悲歌》

为什么悲伤如此巨大,而欢愉如此短暂
为什么,我如此眷恋生命
我应该如何向你描述我的远方
佝偻在土地上的人,天边的北斗七星,是永远拉不直的问号


人没有不悲伤的,但有几人会问尤其是会问自己,这是为什么?肯定每个人的悲伤,都不一样;每一次的悲伤,也不会完全相同。不快、难过、忧愁、痛苦,与悲伤相近,但程度不一样,所以说“悲伤如此巨大”,尤其是“而欢愉如此短暂”,更加重了“悲伤如此巨大”。为什么我会悲伤?因为“我如此眷恋生命”,我还把希望寄托在“远方”。到底远方是什么,一说好像很清楚,可一想却什么也不清楚了。正如“天边的北斗七星,是永远拉不直的问号”,终于“悲伤”成了《悲歌》。

反问,自问,质问,拷问,其实是对自己的反观、反省,不管有没有结论,尤其是没有结论,更说明了拷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还有不可或缺性。对生命的敬畏,是生命的永远动力。还有,是悲剧意识,炼成了人的伟大。



《黄河颂》

源头的庙里,只有一个喇嘛
每次捡牛粪,都会搂起袈裟,赤脚蹚过黄河
低头饮水的牦牛
角,一致指向巴颜喀拉雪山
星宿海的藏女,有时,会舀起鱼,有时,会舀起一些星星
鱼倒回水里,星星装进木桶,背回帐篷


三个细节,成就了这首诗,成就了“黄河颂”。黄河,上下五千年,纵横一万里,三个片断就打发了?确实打发了!这首只有6行的诗,比起写黄河的几百行甚至几千行的诗,也许更能打倒我们。“鱼倒回水里,星星装进木桶,背回帐篷”,是童话?是神话?是诗画?这一“倒”,一“装”,一“背”,三个动词,就把“星宿海的藏女”生活描绘得如梦如乐,叫人无限向往,无限陶醉。

以小见大,以少胜多,之所以能成立,就是因为细节的力量是无穷的,无限的,正如现代核反应堆。细节已成了刘年诗歌的秘密武器之一。



《王村》

过些年,我会回到王村的后山
种一厢辣椒,一厢浆果,一厢韭菜
喜欢土地的诚实,锄头的简单,四季的守信
累了,就去石崖上坐一坐
那里可以看到深青的酉水
我会迎风流泪
有时候,是因为吃了生椒
有时候,是因为看久了落日
有一次,是因为看到你,提着拉杆箱
下了船,在码头上问路


仍然是细节成就了诗,有特写镜头,有慢镜头,有长镜头,有短镜头,快慢长短结合,诗的节奏变化丰富了,并与描写抒情,叙事抒情,互相纠缠,读者读着,尤其是读到最后,也会“迎风流泪”,不过这风,“是因为看到你,提着拉杆箱/下了船,在码头上问路”。

诗人没有说明王村是他的故乡,但这样不仅叫自己魂牵梦绕、肝肠寸断,而且叫自己的恋人也打探跟进的地方,不是故乡,又能是什么地方?

当乡景、乡愁、乡情、恋情,同时撞击我们的时候,谁能忍住泪水不流出眼眶?!在这里说天人合一、天人相应,难免有点说不出口,这太撒娇了。诗缘情,又一次被证明是伟大的公式。



《游大昭寺》

一个敲鼓唱经的喇嘛和一个沉默的诗人相遇了
大殿上,酥油灯的光芒逐渐强烈,栅栏逐渐消失
懂了吗?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
懂了吗?那些诗歌串起来,挂在风中,就是经幡
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
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


游大昭寺后,与每一次旅游一样,你不得不走,但诗人不想走,他就有自己的办法:“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诗人仿佛耍了魔术,自己的肉体虽然走了,但灵魂却留在了寺里,这是感觉,更是愿望,愿望实现不了,自己只好做了“苦行僧”。

“懂了吗?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也许诗人真懂了,真变了,难怪他写了那么多类似的《黄河颂》。也许诗人想信了——看到了美,自己也美了。



《离别辞》

白岩寺空着两亩水,你若去了,请种上藕
我会经常来
有时看你,有时看莲
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白岩寺,又是寺,牵了诗人的魂灵。也许是寺里的“你”。是“离别辞”,其实也是许诺。白岩寺,“种上藕”,寺里看莲,禅意就浓了,再加上琴,再加上雨,禅意就浓得叫人透不过气了。

我突然想,刘年这一二一型,四行诗,完全可以变成十行诗,逗号也省了。这样一来,诗的节奏会快还是慢?又一想,无论快慢,一分行,衔接就突兀了,都不如现在这样舒缓、轻淡、曼妙、浪漫、袅袅。

不信你轻轻念出声来,“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雕塑》

雕塑家出了车祸后
受害最深的
除了老年痴呆的母亲之外
还有那块大理石
作为一块石头,它已经不完整
但又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勇士
于是,草坪上,总有一个人形的东西
在石头里挣扎


雕塑家,成天敲打石头,捉摸石头,用情太专太深,寄情移情太重,以致石人不分,石人合一,物人合一。天有不测风云,雕塑家因车祸而去,然而“总有一个人形的东西/在石头里挣扎",这种出人意料之外,是想加入出人意料之内么?雕塑家靠石头活着,就像诗人靠语言活着。



《出云南记》

不管云来云去,云少云多,云白云黑
天,始终平静
坐在风中,端详众生
梅里雪山一样
我拒绝融化,拒绝征服,拒绝开满山的花
等你想起来,我已掉头而去,金沙江一样
二十七座水电站都锁不住


云彩,雪山,和我,谁也别想留住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谁也逃脱不了过客之命运。当然,也有例外的,如“梅里雪山一样/我拒绝融化,拒绝征服,拒绝开满山的花”。



《英雄》

西西弗斯,推着石头,反复地推
无休无止地推
屎壳郎,一生都要推粪球
要到顶了,又滚了下去
同时滚下去的,还有黄土高原的落日
五十七岁的秦大娘,每天推着儿子,去朝阳医院


母亲都是伟大的,“五十七岁的秦大娘”更是如此,她“每天推着儿子,去朝阳医院”。这伟大,有如古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无休无止地推”石头上山;有如“黄土高原的落日”,每天早上仍然升起;这伟大甚至有如“屎壳郎,一生都要推粪球/要到顶了,又滚了下去”,这种悲惨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悲剧命运,不正是绝大多数默默无闻的众生的命运么?但诗人并没有一味悲悯,而是把同情变为歌颂礼赞——奏响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曲。

这种转换或升华,是诗人灵魂光芒的闪耀。



《念青唐古拉山》

走近一些,念青唐古拉山会站起来
再走近一些,青稞会为你返青,菜花会为你返黄
念青唐古拉山是个人名
你喊,她会答应
喊得足够大,足够久,足够真,她会发生雪崩


诗人刘年,本名刘代福,1974年生,湘西永顺人。近年他是用他硬棒棒真切切的诗,而不是其他,把自己推到了无数读者面前。他说他喜欢落日、荒原和雪。从《念青唐古拉山》里,我还发现,他岂只是喜欢,他是把落日、荒原和雪,当成了故乡,朋友,甚至情人,甚至自己。他曾有诗集《为何生命苍凉如水》,我想生命苍凉,生命如水,应该是他的一种人生态度和向往,通过他的诗,生命苍凉、生命如水,也成了一种诗意人生,禅意人生。

禅诗的特征,同样也无法一言定阴阳,但关键或核心可能应该是:简淡而又有意味。简淡,如刘的诗,口语,精短,每首不过十行;意味,不好具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刘年的诗,让我们看清了意味的一些真面目,如生命苍凉、如生命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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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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