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水口


每次路过水口
我都忍不住打量
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小镇。那年
我独自把52岁的兄长
埋葬在小镇边绵延的山丘之中
晃眼十年，我也与兄长同岁了
每次路过水口，光阴的激流依旧
汹涌而来。我有片刻的眩晕
大道依稀，通住兄长的山丘小路
更是杳无踪迹

◇苍耳


苍耳如一钩新月，在梦里。
在田野，如新月落下来钩住从前。

那时，我的世界并不比一盏煤油灯大：
母亲在灯下为我补衣，并细细清除
衣上的苍耳——窸窣的声音
沿着瓦缝钻进我的梦乡，并用
倒刺悬在那里。针脚在衔枚急行。
一钩新月重新回到天上，穿过亮瓦，窄弄，天井……
母亲，用牙咬断针线，吹灭煤油灯
针尖钩月，
白色的宁静中，苍耳
似手仍紧紧拽着我的呼吸。

月倾城


活到这般年纪，已经羞于说爱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每个失眠的夜，念及你
即使阴天，也会有月色
像梨花，一瓣一瓣轻轻地落

那么美，那么疼
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此刻。它落在窗台上
落在，微微摆动的窗帘上
也落在，我心上

向鲍勃.迪伦致敬


一朵云要撒下多少眼睛
才能被称作一朵云
一座山要停过多少云
才能被称作一座山
一条溪要摔跋多少山
才能练成河的龙骨
一个海要容纳多少河
才能被称作一个海
一条路要越过多少海
才能被称作一条路
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
才能被称作一个人

水到达血比水到达海遥远
水离开血比水离开海野蛮

炮弹要飞完地球的岁月
才能没有人看到它落在谁的故乡
最后的烟花消失
天空是唯一复员的战士

6路车

我们曾穿着新衣服
手提礼物，在寒风中等6路车
回来时，你说满车都是酒气
我只记得车窗外的夕阳
是一只老花眼

如今6路车还停在老车站
静静等人
我知道，你已无心再坐
有一天我独自坐上去
和夕阳又醉了一回

油菜花魂

几株油菜花
金黄鲜艳地开在母亲坟台
不知是谁播撒
是风是鸟是神
还是母亲灵魂的幻化

一生勤劳俭朴的母亲
她的美是油菜花的美
那样热情开朗纯朴
那样美丽端庄大方

母亲是春天的女儿
她从三月里去
又从三月里来

一根竹子


一根竹子生长在山坡
像人一样站得挺直
被歪的斜的丑的树，排斥在一边
形成对峙


一根竹子在树林里
没有生存的活路
在竹林里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根竹子有自己的气节
偏爱泥土，远离喧嚣
一寸一寸地老去
用正直走完一生

田硬上的石头
文/哑榴

压住耙
以后，被泥浆，野花，包裹
压在虫鸣下面

有人掰起它
蚯蚓白着花芽，蟋蟀颤栗
它打坐成一砣泥菩萨

石头
更像掰动一只布满苔藓的“血管瘤”
早已放不回原位

记忆里，它像
炊烟的故乡，越陷越深

清明

在这一天，有人用花
膝盖和眼泪上坟
也有人在千里之外
用目光和笔寄托哀思
无论怎样
故去的人都不能再活
一次
而清明依然是清明
它只顺从时间
从不会逆时针旋转
在孝面前
有多种表达方式
而我更愿意在人还
活着的时候

尖剌之物


一钩下弦月越磨越窄
两头尖尖，那么令人尖疼
我宁肯相信她化为流星雨
坠入夜幕迅速被遗忘

那棵仙人掌的心碎了
和点点露水做夫妻
未曾到达黎明却已泪流满面

尖剌之物有时划破了天
也有时像挑破一腔苦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