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

结婚后五年了，她还像未出嫁一般
早晨醒来，不起床，窝着躺到日光穿过
落地玻璃窗。不爱吃早饭，女儿
也不能吃，喝一缸白水当brunch。
不打扫卫生，不手洗贴身衣物。
躺着等老公，带回晚餐或为她烹饪晚饭。
懒得洗漱，要出门需临镜描画很久。
余生，都用来躺着。躺在床上
沙发上，地板上与老公身上。
走不上两步，就埋怨道路太硬，硌得脚底板
痛。或路程太远，要坐车才好。
女儿五岁了，体重还不足40斤
看到，你会怀疑，她豢养了一具会移动的
微型骷髅。她教女儿，也躺着不许动
沉默。五岁了，躺着的女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句子。幼儿园直播，她静静蹲在角落。
她不用工作，却与婆婆抱怨老公工资太少
与老公哥哥开口要钱买自动档轿车。
说这些话时，她把身体散放在门框上。
歪头看，就会很熟悉这姿势，她躺在门框上。

总有一些悲伤无人知晓

隔着马路
忽然看见

多年不见的她
我挥舞双手
大声喊着

而她在对面
一无所知
慢慢走远了

思


一张唱片被架在夜空
反复播放

一条闪亮的河会流下来
接着，一个人会趟着光走向河边
抬头看着月亮

他从胸口掏出一瓶老酒
边唱边喝，边喝边唱
直到唱片溃堤
直到酒瓶干涸
直到他体内泛滥成灾

他的身体反复在月亮和一条河之间
切换

可能之想


一场大风，刮得那么重
将树枝上的雪扫荡一空
没人心疼，房檐垂悬的冰棱
嘠吱一声断裂一败涂地

而母亲的呼吸那么轻微
浮在输液瓶和病历之上
犹如一粒尘埃
随时会有可能被掀走

我不想拉紧窗帘回避呼啸的风声
只希望
母亲闭合的眼睛
还有可能向着窗外，向着光

在黑夜写桃花

小鸟睡了，斑马
线上的斑马也睡了
大河在河床打响呼噜
不远处警灯闪烁
似充上电源的桃花
睁大熬红的眼睛
成为可亲近的星星

夜走向深处，取岀黑绸缎
翻卷，任两岸灯火剪彩
词语掏岀倾诉
笔墨跃跃欲试
英姿着落时间的素笺
不禁回头再望
月下的桃花飒爽走向绝句

自由的宽度


笼中的猴子，缩在一角
还抱着双臂，防备
面对恶，沉默的人是用什么
说出，沉默不是错
围栏是可以推开的，演示给羊群看
告诉大象，套住它的不是绳子
赛场上只选择自己的赛道
不义的战场，可以掉转枪口
边线期待你的突破，那是
它的宿命。高墙期待红杏一枝
春天依然来，从不惧朝代盛衰
太阳照常升起，看你杀人如麻
看你救危济困，都温暖你
所有敞开的地方，它都来到
从不迟疑。跨出一步
就是笼外，那怕从缝隙

抒情

不是没有激情，此时有彗星正流过我的身体
不是没有感染力，我有着将文字
默念出奶白色汁液的功底
然而，我不能。我不能让与我内心一样
脆弱的你们再一次怀疑
我不能。我不能让大雪戛然而止
不是没有信仰，此时我有诗歌般的语言在指点
我的江山，甚至高处飘扬的旗帜
不是我找不到一种朴素或节奏
我不能。我不能让和我一样洁癖的人
内心的倾斜再一次加深，我不能让他们从腰间
词汇一样摸亮暗器的光芒
原谅我吧！请不要给我张嘴却喊不出声的机会
我不能。不能让盛开的花朵觉得有愧
我不能。不能让你们纸一样重新站起来
用以梦为马的句式
琴弦上掩面而泣，簘声里呜咽
原谅我吧！请不要给我三亩芦苇的辽阔、西风和起伏
我沙漠样空旷的身体上，我的声音太大
而人世间，我的声音又灯火般过于微弱

拉面馆

午后2点的面馆，客人不多
小李坐在靠里的桌旁
弓着背，埋着头，聚精会神地吃着
汤鲜面活，在下了几十碗
端了几十碗面之后，他手臂开合
认真地为饥肠辘辘的自己，拉出一碗面
有人陆续付款、离开。面馆空了
而他仍旧弓背、埋头，在靠里的桌旁
旁若无人地大口嚼面、小口喝汤
享受着一天中，被人狠狠侍候的时光
就像是小店接待着一位尊贵的客人

夜之形象

深夜里一个扭曲的人体向我诉说着疾病，痛苦，和不幸
这或许是一个雕塑，一个梦，一个磨灭不掉的记忆
如此凸显的造型在白天不会显现
黑暗中，他张开的四肢，扭曲的表情，和难以说出的话语
只能用黑夜的沉默来形容，只能用大理石的凝固来铸就

长江是个行者

一出发，就收不住脚
朝着一个遥远的梦境不停地走去
走过太阳，走过月亮
翻卷起高高的浪潮挥手告别
走过群山，走过平原
顺势而为，走出一条雄浑而优美的曲线
像在创造一个草书字
铭刻于脚下的大地

长江是个坚毅的行者
它时快时慢，荡涤污秽，滋养干渴
承载舟船与城市昂首腾飞
它映照沿途风物的倒影轻盈
把浩渺苍穹，也翻个底朝天
它昭示中国人放眼真相
更应看到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