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辞
雨滴布满天空
但看见它
需深色的背景
舞在屋顶的
有密集的语言气泡
玻璃上
一支曲子
漫漶无法止步的忧伤
向阳的杏花家财散尽
阴处的梅才咳出三五朵
海棠们还在痛经期
一醍醐灌顶
模糊的愈见清晰
大地开始柔软
发芽的加快了速度
生锈的我行我素
所有被还原的旧事物
恍惚都重活了一次
冒雨出门的人
放弃了手里的伞
他喜欢身上
浮尘依次褪尽的感觉
像自己为自己揭幕
//旧毛衣
秋后雾状的阳光里
她一圈一圈地拆那件旧毛衣
像蚕赶在入冬之前
用自己局促紧巴的丝线
绕制一个球形城堡
肩宽身长明显变化了
她用手拃了拃
确认不够
眼里的欢喜肯定多过隐忧
添加的线买回来
就织在脖圈和袖口
看上去
毛衣还是新的
//愿望
有一片山地草原
有沟谷，溪涧
有雨来雨去时的半川云烟
有两间木屋
窗户向南枕着一脉青山
有低吟浅唱的门扇
白茫茫的去处和
绿油油的将来
冬天有取之不尽的燃料
除了劈柴
屋前屋后的干粪饼
码平了篱檐
有一个健硕的女主人
雨天打羊毛，擀毡
晴天俯跪馕坑上
满脸通红地从炙热的时间坑壁上
揭下岁月香黄的唱片
再有个懂事的女孩
周末放下书包
就帮着提水，挤奶
辫梢上的小野花蝴蝶样摇摆
一个满脸泥花的小男孩
听到马蹄哒哒
就驹子一样冲出来
心花怒放地喊你阿达
一边撅嘴告她们的小状
一边接过你手上风尘仆仆的缰鞭
//微焦镜头
风跑过春天的苜蓿地
绢质的衣袂
带起沙沙的绿波
浩淼虚化的背景里
一朵蒲公英
越跑越近
带着喘息的快乐
//到那时候
一生足够泥泞
就别再用泪水送我
最理想的方式
你们笑成一片暖阳
祝福我所有疼痛
都被死亡治愈
我也不回头
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
最好走在干净的冬天
纯白的世界
可以替下容易风化的石头
最好还有一场大雪
置换掉那些雷同的文字
花式地抒写
飘来忽去
那贴着脸颊的细碎花瓣
多像一个人
一生
刻在我心头的
絮语
//即使世界变成了默片
做罢测试
指着高低音频曲线图
“已经重度感音神经性听觉丧失
治疗没任何意义”
她安静地坐在诊凳上
看他与医生交流
不知声音将弃她而去
眼里的世界将变成默片
牵手往回走
内心忧伤的麦芒涌动
婴儿一样干净的依赖传递过来
他又挺了挺
已经开始卷曲的脊柱
//堂兄
百十公里外的
ICU拉回来
人已凉透
殓衣簇新
毛巾也是
水是山泉水
少年之后
再未见过他这么好的身体
一件上好的古瓷
洁白，细腻，冰冷
包括瓶颈，执耳，扁腹
光影构成的夹角
弧度依然优美的壶嘴
半生俯首人间
这次抢救性发掘
引发众人围观
整理，擦拭一番
仍戴上眼镜
与世界一同消失
如大陆架之于海洋
落日之于地平线
烈火与灰烬
最后谁说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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