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记（十首）
文\华子
1.车前草
其实，你一直活在我的乡下
也一直在我走过的路边，用温和的语言
描述屋檐的高度
其实，小草茵茵，你也巴适。喊月光妈妈
留一滴晶莹，问一只萤火
风是怎样把流水赶往天空的
比你高的水蓼、野茼蒿、香附子
都是富有的孩子
它们站着听鸟鸣，摇着可以与红裙子
一起回到炊烟的视线
在乡下，我有很多机会与你畅谈
也有足够的时间，把你写进日记。但我没有
直到漂泊他乡，才明白
卑微的你，总是以沉默的姿态，缝补土地的荒芜
匍匐养成了好脾性
卧着像亲人，卧着不悲伤
2.风铃草
野外花飞舞，水流惹黄昏
我是在晚霞做嫁衣的时候，遇见你的
那时，乡下人说不出你的名字
只知道摘一些回家，哄蝴蝶结的女孩
那时，我也不识你
懵懵懂懂的坐在牛背上跟着晚风回家
后来，蝴蝶结的女孩长大
离开了故乡，后来
我也喜欢上蓝紫，每天等一封迟迟收不到的信
3.凤仙花又叫“别碰我”
我不怀疑粉白、深红、淡紫
能入药
也不惊异桠间凤状，在房前屋后
开得如痴如醉。它们
离尘世那么近，距星辰那么远
如忽略的偏旁
捺不住民谚里的忧伤。祖母年年清理
却无法阻止野性的蔓延
风吹万物，也吹我们，更吹
乡愁在岁月里滋长。炊烟消失了
多年后，鸟鸣还在
染指甲的女孩，花一样开在了他乡
4.乡下的红蓼
看见红蓼。一群麻雀刚好离开
女孩说此花观赏性不强
我低头触摸
老家的河岸、野沟，曾经就是这些淡淡的红
卧在四面漏风的旷野
小草有韧劲，芦苇擅长摇摆
红蓼的身形
被遗忘时。羞涩让一只蜻蜓梦里怀乡
想朴素的红蓼
在松软的土地，一点点委婉的伸向天空
我找不到一粒动词，赞美她的低眉
可能是母亲每次路过
习惯了它的存在
可能是乡下僻静，蟋蟀爬出来，萤火提着灯
红蓼才说好日子，就是这样无声无息
5.凤尾蕨
院子里，凤尾蕨零星的围着井檐
月光时常光临，蛐蛐懒着不走
井绳悬挂的模样，像极了爷爷的形态
院子很安静。凤尾蕨也顺从
它不言语，似乎只盼着咳嗽的眼神
推开一阵晚来的风
似乎弯腰或凝视，都是因为自己
足以弥补一根拄拐，往返了这么多年
在时光里呈现，唯一的骄傲：
蔓延到墙角，接着是墙壁
和一两声麻雀，筑巢的瓦楞上
喜欢你丝滑的绿，甚至
一粒尘埃附在单薄的叶子上，不为人知
6.再写红蓼
这一株红蓼，矮。离河岸远了点。似乎
缺少营养，有些自卑
同伴的高度，不仅比划着风的方向
还和一只蜻蜓
保持着最近的距离
忽略了低处的淡红
我只看到
容易发现的部分
免不了偏心、喜爱
路边、田埂、河岸。一位小姐姐
常常带着它们回家
矮。有时不起眼
却弥补了大地苍茫的野性
矮。有时被忽略
却足够时光在生命里绽放嫣红
7.七七芽
七七芽放弃与一朵野玫瑰抢夺领地
就在刚刚路过的车轮底下
毁了容颜
小时候，大姨并没有教过我们
用铲子与你对话
也不知道有毛刺的青春
是干裂和枯燥写在阳光下
被遗忘的佳肴
在可能的情况下，竹篮提着你走进木门
是一顶破帽檐遮住的眼神
或者，从来就没有晚风提醒
路过的商贩
发现药书里的名词，捍卫病人的尊严
无所依，无所靠。明月推迟了大地的预言
你把自己卖给了荒凉
8.青草
它们吸吮露滴，抬高自己的柔软
它们一点点抵达，流水到不了的地方
在二道梁的最高处，它们未能满足低头的行云
至今还有一片荒芜，高举着散漫的石头
无欲无望，与世无争
哪怕错过了今朝，哪怕多年后
嶙峋的石头，依然拒绝一次次葱绿
仍努力延伸，成为茵茵的表白
9.芦苇
从低洼处冒出的眼神，是芦苇的小欢喜
水面安静，倒影的云朵也安静
呼哧的鸟，并不急于
压弯芦苇
露出的半截石头，知道潮湿的土壤
还有一些需要阳光
南方的低洼很多，一片一片
像女人的眸子，拴着高高的蓝
芦苇们习惯了风
常把弯腰的姿势，朝着村庄的方向
芦苇一天天长高、长结实
风借来云，云借来星星
芦花开始写一封，深情委婉的信
只是我，不知什么时候
能看到一帖月光拟好的画面
坐满誓言
也不知，那些清瘦
低头的瞬间，信封无址
有没有流水爱上它的轻飘
10.通泉草
在乡下，雨水充足的日子
开始绿起来，再充足些
大片、大片的白和紫，就沿着田埂、沟渠
在风中跳起舞蹈
以弱小的身躯听燕子呢喃，春天来了
以包容的胸怀，煎熬炽热，夏天来了
那一刻，鸡鸣卧于栅栏，流水改变贫瘠
那一刻，星星点灯，人世太过繁杂
那一刻，我为你超度，许以悲悯
炊烟沿着瓦楞飘散
朴素的眼神，撕日历，月光还没有起程
你匍匐，兑现一次大地的厚爱
在乡下，我有很多机会与你畅谈
也有足够的时间，把你写进日记。但我没有
直到漂泊他乡，才明白
卑微的你，总是以沉默的姿态
缝补土地的荒芜
可以谓草，也可以谓花
无需刻意的寻找，你谨小慎微的活着
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娇嫩
在乡下，爱着雨露，也爱着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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