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
暗魂
文／赵仁宪
春来。母亲以骨头的形式回了娘家
重葬。人字形睡姿
阴阳先生祈福魂灵归位。盖棺，覆土
——隔绝她最害怕的白色黑夜
平日对鬼魂极悚惧
当矮矮土坟层层挖开，莫名地
恐惧却一点点消解，亟想见到那个
叫作母亲的鬼魂
撬去朽蚀棺盖，除骨骸零乱
阒无它物。而那一刻竟
倏然感到，长久以来封窖于此，透着香火味的浓稠思念
怎么，一下子都空了呢
两千块迁葬费，是她身前身后
都意想不到的最后遗产
二十年来祭给她的钱物
开棺时未见她添置一件东西
许是仍像生前那样，都存了银行
难怪自己会瘦成一副骨架
而新坟前的香烛
让此前空了的思念，再度潜滋暗长
我又恍惚看见，母亲的魂灵
正端坐在，袅袅香火之上
光的背面
文／赵仁宪
谁能让一面破镜复圆，一朵落花
重回枝头？光搭载时间
走得太急。那些遗落的，锈蚀的
甚至消融的，在时光的检索引擎里
已翻成旧事
有时，一些误解和隔阂，形同在
一面镜的正面与背面
越不想正视，它竟逼真得亮眼
试图镜后查究，则阒无一物
我们惯于把许多东西摆上明面
耽于机械的蛙卵似解析
又像是用一束光检查另一束光
以至坠入矛盾与困惑的渊薮
其实，世间诸般事物
曝于光者，也许只覆山之雪。更多的
是在隐密而冷寂之处，却又在
我们的念想与想象之内
而我们颤动不止的情弦
才是蕴化一切，打开一切的那道
真正的光
水中花
文／赵仁宪
琉璃球里的花，是自在娉婷的精魂
它的香，在鼻息之外
不比珊瑚，不比腊梅
在动荡，凛冽中耗尽苦寒时光
更多时候，我们
也是镜子里的花，在玻璃的水面
不停变幻形态与色彩
嗟叹岁月如流
以至后来，终成水中落红
和一尾时间的鱼
游成一朵朵海白合的花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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