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辽东天赖


槐花山

医院后山上
初开的槐花还算矜持
待众花竞放，则显得无比疯狂
白花花一座山
积攒的香气倾泻而出
整个医院里的人都能闻到
有的是第一次
有的却是最后一次
一座山，因为槐花的凋落而变轻
更接近本来的重量
一座山因为空而宁静
鸟鸣却愈发地响
一声一声
甚至高过了医院里的
初啼与嚎啕


开花就是了

樱花开了。又落了。
梨花，杏花，桃花也是
所有花都是这样
每一年都是这样
像重复播放的一张唱片
相似的旋转过程
相同的喑哑结局
时间教人淡忘
如同风，吹去一地落红
你若是花，那你开着就是了
爱怎么开就怎么开
一生太短，容不得深究
那些复杂的秘密和理由


瓜事

很久之前我不理解一只瓜
为什么要长成苦瓜，就像小孩子
不理解残酷，或者艰难
如今我不食香瓜
受不了那种过分的甜腻
倒是常常乐于
用清炒茭瓜和凉拌黄瓜佐酒
西瓜买得越来越少
隔一天就会倒瓤
南瓜可以放得久一些
但也不能过于信任它们的耐力
有几次我从角落翻出那些
外形完好的家伙，切开后竟已腐烂
每次我都毫不迟疑地
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我年至五旬，已经能够理解、接受
并懂得如何处理
那些不动声色的衰败


灯笼

这两年，浏览器首页天气栏上的
地址，一直设定为广州
今天上面显示为：小雨，9-15 ℃
儿子到达时，不必换掉薄羽绒
他刚上了车子，我的心里
就被橡皮擦空了一大半
这些年，依旧要花很多时间
去适应越来越短暂的相聚
越来越频繁的离别，依旧不能阻止
一些人的走远，走散，甚至走失
而我一直守在原地，等，或空等
像挂在屋檐上的灯笼，一边在风中
摇晃，一边还为谁，亮着一盏灯


灰猫记

它常打店门前经过
不知从何处来，它的皮毛
中和了黑白，因不显眼而成为
保护色。也不知它向何处去——
要去追捕老鼠，麻雀
还是寻找同伴和爱情
它拥有利爪尖牙
可黑暗中的身体内
是否还容得下一只猛虎？
它在阳光下蹑足而行
时而迅捷奔跑，时而缓慢踱步
有时又停下来，闻嗅或回头
它总是躲避着靠近中的异类：
人、狗，以及我看不到的事物
总是在路口和拐角驻足
小心窥探，多像我啊
还始终保持着对尘世的戒备

诗日历第1790期已推荐。提读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