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



严观



被雨水反复漂白，这片国度，
又像一枚纽扣被反复拆洗，
扣住一具具正在发福的躯体。
你称作“夜”，
其实只是把你藏进更黑的夜——
于是你成为黑中之黑，
成为所有缺席者的签名。

今夜，你又一次掠过屋顶，
像一只迟到的信天翁，
嘴里衔着一封未写完的信。
信纸太薄，薄得能透出
反面隐约可见的江湖黑话。
我用一柄缺齿的梳子，
梳理你倾泻而下的浓重。

你为何总是准时？
准时得像一道复燃的旧情，
在每一天的同一时间裂开，
放出早已不存在对象的思念。
我看见你洇没的每一片瓦，
都在缓慢地长出牙齿，
咬碎所有发芽的比喻。

你一个俯身，垂询起那些
被露珠反复篡改的证词，
你偏用最苍白的那粒石英，
钤印这悬浮的微尘。
当故园稻浪在看不见的
云隙间、你空洞的腹腔翻涌，
众星陷落绒布般的渊薮。

多年后，当你巡行至海王星
幽蓝的冠冕，突然被一束
来自地球的波长刺穿，那目击者
却已阖起虹膜中封存的冰河夜月。
你巡游这浩渺无垠的宇宙
几亿年一个循环？你为何不能
忘却这刻漏一样精准的记忆？

当故园的山川又一次画卷一样
在大地铺展，你幽邃的内心
为之一震。此夜之后，
你将溺毙于晨光，或是刺穿
黑洞涡旋轨道的甲？ 这惊悸的
诘问悬在虚空，让人间酣眠，
奇观早已荒芜，只有一双尘世的
眼眸，仰望着你清冷的光辉
逐渐黯淡。那唯一的守望
熬不过今夜，终将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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