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六首

杨祥军


沙漏

服务员把沙漏倒扣在桌子
如果细沙漏完，菜品还没上
就可以免单
这是餐厅的创意，或者噱头
对于我，却是人生游戏
我看着细细的沙子
急促涌向那细小的口往下滴落
等沙子全部漏到下面
只需轻轻倒转
又将开始另一场竞争
没完没了的拥挤、挣扎
命运完全在别人手里
眼看上面的沙越来越少
我随手将它倒转过来
内心极大的满足


镇纸

贴在墙上的通告
被风撕下来
扔在地上继续撕扯
到底是风有满腔仇恨
还是通告本身一腔怨气
花草树木纷纷躲避
人心惶惶
我用脚踩住阔大的通告
顺便捡起石头
将通告压在地上
全世界都安静了


发言请举手

发言的请举手
这是规矩
举了手也不一定能发言
这是潜规则
前半生，我拼命举手
想要表达自己的观点
被人忽视
现在，我仍然坚持举手
得不到发言的机会
但给自己暗示
我还有举手的权利
如果老天继续漠视我的存在
我会把双手举起
投降
为了继续活下去
这并不耻辱


皋月辞

唧唧复唧唧，远古的织布机
留给夏夜声声叹息
在南方，掺杂此起彼伏的蛙鸣
刚插下的秧苗，像针脚
缝补大地的衣裳
假以时日，舞动起来的绸缎
风也要躲避
骑马的月亮，忍不住在秧田撒欢
洒下碎银子
空气中有了爱情的味道
谁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锦书

搜肠刮肚，写不出华美甜蜜的词语
春风这个邮差不再等待
他还有很远的路程
月亮与我对视。我很羞愧
多少思念，多少苦痛
不能用文字语言表达
我知道你也如此
托月亮带来的信
只有几枚星星
在夜空隐隐闪烁


蜕变

打碎的花盆不能复原
用赎罪的方式，将花苗种在草地
它长成一棵树
河流一夜间长大了
暴怒的样子让人害怕
天空中闪电雷霆轮流坐庄
流泪的是乌云
东海一只抹香鲸铁心求死
它选择沉在深海
有一万种方式复活
我拷问自己，如果有涅槃的机会
敢不敢跳进烈火